有效起草合同的原则-跨境交易合同审查实务(五)

一.  引言

协议起草和其他类型的写作有所不同，包括其他类型的法律写作。在其他写作中，主要目的是向读者传达信息或观点，而在协议起草中，它代表了起草人为准确传达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的协议所做的努力。协议起草是一项既艰巨又独特的任务，需要遵循特定的规则和格式，以确保协议的准确性和合法性。

此外，在协议起草中，起草人需要考虑多个读者，包括当事人、律师、监管机构、债权人等，以及在最坏的情况下：法官或陪审团。因此，起草人需要确保协议的表述清晰、精准、完整，避免模棱两可的术语和表述。

在撰写协议的过程中，起草人需要确定双方同意的内容，并将该协议简化为文字。这个过程包含谈判和起草两个方面。谈判过程中，由于谈判的不断进行，会产生许多不确定性，需要不断解决双方的分歧和争议点，使双方最终达成共识。起草过程中，起草人需要以明确、精准、不含糊的方式表述协议内容，确保协议条款的准确性和清晰性。

因此，与其他类型的写作相比，协议起草需要更多的专业知识和技能，需要起草人具备丰富的法律知识、语言表达能力、谈判技巧等方面的能力。

协议起草和法律写作都需要遵守相关法律规定和法律术语，但两者的目的和内容略有不同。

协议起草的主要目的是编写具体的法律文件，以确保涉及双方权利和责任的协议得到明确表述和约束力，从而保护双方的利益。协议起草需要详细说明每个条款的具体内容，以及各方的权利和义务，以此防止出现争议。

法律写作则更为广泛，旨在说明法律和法规的要点和细节，如法律解释、法律说明和诉状等。与协议起草不同，法律写作通常更为理论化和抽象化，目的是提供指导而非具体实施方案。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假设一个企业需要在海外开展业务，那么需要签订涉及多方利益的各种协议，如投资协议、合作协议、采购协议等。这些协议的起草需要非常具体和细致，以确保每个条款得到详细表述和约束力，以便在后续的业务中保护企业的利益。而法律写作则可能涉及到更广泛的主题，例如对某项法规或案件进行评论或解释。

让我们来看看这两种基本形式的法律写作之间的区别。以下是一个知识产权侵权案件的抗辩双方律师的辩护词：

In the case of ABC Corporation v. XYZ Inc., ABC Corporation alleges that XYZ Inc. has infringed on their trademark for the product "Widget." ABC Corporation claims that XYZ Inc. is using a similar name, "Wadget," to sell a similar product, which is causing confusion among consumers and damaging ABC Corporation's business.

In response, XYZ Inc. argues that their product is sufficiently different from ABC Corporation's Widget and that the name "Wadget" does not create confusion among consumers. XYZ Inc. also argues that ABC Corporation's trademark is invalid and that they should not be able to prevent other companies from using similar names for their products.

这种案件中的法律写作涉及支持双方立场的论点和证据，以及分析相关的案例法和法律原则，以便向法官或陪审团提出有力的论据。这还包括起草法律文件，如起诉状、动议和简要陈述，以提交给法院。这种写作与起草协议不同，因为它涉及辩护和说服，而不是简单地概述各方之间协议的条款。

现在让我们以一份草拟良好的协议条款为例:

Payment shall be made by wire transfer to the following bank account:

Account Name: ABC Company

Bank Name: XYZ Bank

Bank Address: 123 Main Street, Anytown, USA

Account Number: 123456789

Routing Number: 987654321

Payment shall be made in US dollars within thirty (30) days of receipt of invoice. Late payments shall accrue interest at a rate of 1.5% per month.

这个条款非常简洁明了，没有华丽的修辞或形容词，只有具体的细节和条件。每个词都很精确，没有不必要的术语或术语的歧义。这个条款的目的很明确：规定支付款项的方式、时间和利率。如果条款准确地反映了各方的意图，那么它就是成功的，因为它以一种明确和毫不含糊的方式起草。与法律写作相比，协议起草更注重精确和清晰，而不是华丽的修辞或复杂的论证。

起草协议涉及两个过程：确定双方协商一致的内容，然后将内容以简洁、明确的方式表述出来。在这两个过程中，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挑战。协商过程通常会产生不确定性，而不是确定性：人们可能会犹豫在做出让步时，在分歧或争议点上陷入僵局，或者在被告知“不”时情绪反应过度。此外，协商的问题可能很复杂，需要考虑到人们的情感和心理。律师的首要任务是获得当事人的实际想法。这需要律师亲自参与并化解矛盾，将双方模棱两可的意思明确化，以便最终得到一个全面表达双方当事人想法和可执行的协议。

二.  准确的语言表述

律师在起草协议时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将双方协议准确地表述成文字。难点在于如何确保双方当事人都能理解这些文字的含义与双方达成的协议完全相同。这个过程与协商过程不可分割，因为将协议转化为文字往往会导致进一步的讨论和完善。

为了充分理解这一点，可以想象一下审查协议的诉讼律师的角度。为了客户的利益，诉讼律师会在协议中寻找每一个可以攻击对方的弱点。一个负责任的诉讼律师不会采取没有根据的立场，而是会找出每一个有可信论据的问题。一份好的协议条款应该不会给任何一方或他们的律师提供争议的空间。

举一个诉讼律师在物业管理协议的下列条款中可以利用的弱点:

Owner, by notice to Manager, may terminate this agreement, if Owner asserts a breach by Manager of the terms and conditions hereof, to the extent Manager is given a reasonable time to cure such breach.

业主和经理在过去几个月里就物业排水系统出现问题并损坏了一些家具的问题进行了一系列越来越激烈的争辩。业主依据物业管理合同中的一项条款，要求经理及时进行所有必要的维修。经理雇用了一个外部承包商来修理排水管道，但承包商未能及时完成工作。令经理惊讶的是，业主向经理发出了一份书面通知，终止了管理合同。双方各自打电话给律师。按律师的建议，业主可能会可信地提出以下论点，并且这些论点很可能在简易审判程序中获得法官支持：

• 业主可以合理地主张，经理未能立即执行维修协议的要求，构成业主发出终止通知的依据。

• 根据协议，物业管理方没有权利为其自行聘请的第三方负责维修进行辩护，因为延误是由于第三方造成的，而不在管理方的控制范围之内。

• Ÿ自业主首次投诉管理人未能进行修理之日起至业主发出终止通知之日止，构成合理的补救期。

尽管经理有理由感到被业主利用，但他的律师建议他，法官或陪审团很可能会认定协议支持业主采取的行动。如果更加谨慎地起草如下条款，结果会有所不同：

If (a) Manager breaches any of its obligations hereunder, (b) Owner delivers a written notice to Manager stating that it is a "Notice of Termination" which identifies such breach, and (c) Manager fails to cure such breach within 30 days after the date of such notice, this Agreement shall terminate, provided, however, that if the cure of such breach reasonably requires the action or cooperation of a third party, no termination shall occur so long as Manager is using its diligent efforts to cause such third party to act or cooperate.

这种修改后的语言显示有两个效果。首先，使协议语言的表述更加精确，以便能达到防御对方试图做出有利于己方解释的效果；其次，就算未能创造出接近完美的语言表述，以至于不存在“灰色地带”的解释空间，比如就算在上述修改后的语言表述中，业主仍然可以争辩物业经理未做到“use its diligent efforts”使第三方承包商执行到位的情况。

但精确性必须始终是协议起草人的目标。精确的条款表述尽可能减少相反解释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要记住的协议解释原则之一是，如果条款存在歧义，则会导致不利于协议起草方进行解释。导致不精确的常见来源包括：

(一) 先行词的使用

除非清楚表明所指的人或事物，否则不要使用代词。以下是未遵循此规则的例子：

If by December 31, 2001, Contractor fails to deliver the Certificate of Occupancy to Owner, it shall promptly give written notice to Lessee of such failure.

谁有义务向承租人发出通知？不清楚，因为在引用的条款中使用的代词“it”不够精确。它可能是指业主或承包商中的任何一方。也许上下文提供了一些线索，可以确定所指的是哪个当事方，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清楚地写出句子：

If by December 31, 2001, Contractor fails to deliver the Certificate of Occupancy to Owner, Owner shall promptly give written notice to Lessee of such failure。

文学家可能会觉得在如此接近的位置两次使用“业主”一词会显得啰嗦。也许确实有点啰嗦，但要记住，起草协议的目标不是要追求文学的美，而是要追求语言表述的精确。

再举一个有关先行词争议的“Million-dollar Comma Case”（百万美元逗号案），该案件发生于2005年的加拿大，Rogers Communications是加拿大最大的有线电视提供商，Aliant Telecom是加拿大的一家电话公司。

Aliant Telecom和Rogers Communications两家公司签订合同，合同第19页相关期限的条款如下:

Subject to the termination provisions of this Agreement, this Agreement shall be effective from the date it is made and shall continue in force for a period of five (5) years from the date it is made , and thereafter for successive five (5) years, unless and until terminated by one year prior notice in writing by either party.

根据本协议的解除条款，本协议自订立之日起生效，效力持续于订立之日后的5年，以及其后以5年为单位的期间，除非任何一方提前一年以书面通知的方式解除。

本案争点在于：句末“除非……” 短语修饰的究竟是前面紧临的“successive five (5) years”？还是同时也修饰更往前的另一个“five (5) years”？归根结底，实际的问题是：这份合同能否在最初的五年期间内解除？

最后先行词规则（rule of last antecedent），是一种法律解释原则，它规定限定词或代词指代紧邻其前的名词或短语。这一概念可以追溯到19世纪的法律解释规则，当时它被建立用来澄清法律文件中的模糊语言。在上面这个例子里，两个“5年短句”被用逗号分隔后，后面”unless”这个句子就应当适用于前面所有先行词，而不只是紧挨着的那个先行词。

(二) 日期和期限

要求一方执行某项行动或进行支付的协议条款必须明确规定何时需要进行该支付或履行该行动。未正确规定时间要素可能会导致混淆：

Vendor shall provide Vendee with copies of its annual audited financial statements.

这项交付需要何时履行？双方之间可能已经有长期惯例，即这些年度报表在供应商财年结束后的90天内交付。然而，如果未在协议中明确规定，供应商就可以主张比双方预期的时间更长的时间。

如果必须在特定时间履行某项行为，则应起草如下规定：

Borrower shall deliver a borrowing base certificate no later than the fifteenth day of each month.

相反，如果行动要在特定时间之后采取，则采用以下方法：

Seller may sell the Topeka Warehouse at any time after April 1, 2003.

如果要求在两个日期之间采取行动怎么办？制定相应期限的方法是：

Lessee may provide a notice of renewal during the period beginning on October 31, 2001 and ending on December 31, 2001.

在某些情况下，双方可能希望更加精确并指定某一天上的履行时间。如果规定要求支付款项，通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例如，如果要通过电汇支付，付款将需要在可以进行电汇的时间内进行。如果使用此级别的精确度，则重要的是要指定适用的时区，例如东部标准时间。由纽约律师起草的协议通常以典型的傲慢态度提到“纽约市时间”。

很多时候，协议使用短语“及时”或“尽可能及时”代替具体的截止日期或时间段，这种精确度不一定反映双方的意图，因为这些是主观的标准，很可能会引起不同的解释。但换成另一种表述如：“及时，但最迟不晚于每月的第15天”，这样就可以在最迟履行仍被认为及时的情况下设定了一个时间上限。

在精确起草时间要求方面的另一个重要概念是工作日和非工作日之间的区别。通常，工作日的定义是指银行在特定区域或司法管辖区域营业的一天。这在要求支付的规定中是一个重要的区别。如果协议要求在每个财季的第一天进行支付，但没有解决如果这一天落在非工作日会发生什么情况，比如支付日期落在周六或周日，就无法履行协议。因此，通常有一个规定，即如果应付款项的到期日不是工作日，则应在下一个（或前一个）工作日到期。

(三) 法律术语

律师们经常被指责使用“法律术语”而不是普通英语。的确，太多的法律写作是晦涩难懂、冗长、密集和生硬的。许多律师似乎认为像个律师一样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意见与传达内容的重要性一样重要。结果经常导致传达的有效性受到影响。

然而，在复杂商业协议的背景下，很多可能被非法律专业人士批评为法律术语的内容，实际上是完全适当的。有效的写作应该清晰地传达内容给其预期受众。商业协议的受众是经验丰富的生意人和他们的律师。认为商业协议应该用平易近人的语言编写，以便为从未预期阅读它们的人理解，这是对平易近人的英语的不合理延伸，平易近人的英语旨在帮助读者和其他缺乏专业知识的当事人。

这个收购协议中的以下句子清晰明了，没有多余的词汇，用一种读过收购协议的读者容易理解的方式表达了其要点。

Seller shall use, and shall cause each of its subsidiaries to use, commercially reasonable efforts to obtain from each of their licensees (except licensees under licenses with annual base royalty payments of less than $200,000), a consent to assignment substantially in the form of Exhibit S (or in such other form as Buyer may reasonably approve), no later than 10 days prior to the Scheduled Closing Date.

另一方面，没有人会建议一个专业医生阅读的报告应该避免使用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医学术语。同样的道理，一个体现复杂商业交易的协议中，会包含特定行业术语和词汇，这些都是其受众熟悉的。试图避免使用这些术语会使协议变得更加冗长，但同时也会减少其读者的实用性。

这个例子是真正的糟糕的法律用语。这个句子包含了不必要的词语、短语和修辞手法，其晦涩难懂的语气充满了夸张的色彩。

It is hereby agreed among the parties hereto that upon the occurrence of each and every failure by Borrower to comply and perform in all respects with the covenants, restrictions and limitations set forth in Article 6, Lender shall have and be entitled to exercise, and shall be deemed to have, and be entitled to exercise, the right and privilege to cause the termination and extinguishment of the Loan Commitments, provided, however, that delivery of prior notice of said termination and extinguishment be made to Borrower.

下面则是对其简明、简单和准确的改写：

If Borrower shall breach any covenant in Article 6, Lender may terminate the Loan Commitments upon notice to Borrower.

因此，我们对法律术语的使用原则是“尽量不要过度使用”。

(四) 转让条款

一种需要高度精确的规定是转让或授予财产权益的规定。必须遵守适用的财产法要求。例如，根据《统一商业法典》第九条 ^[1]，只有协议提供安排了现在授予担保权利，才能创建担保权利，而涉及房地产的产权转让语言必须符合相关的房地产法律。

三.  简洁

协议中的每一点都应尽可能简洁明了地表达。简洁的好处多多。简洁的条款更易于阅读和理解。草拟协议时简洁的条款更易于谈判和重写。简洁的条款不太可能含糊不清或不清晰，因此不太容易出现竞争性解释。

不幸的是，有许多因素会使简洁难以实现：

• 交易的节奏越来越快——因此，律师可能没有时间编辑和简化过于复杂的条款。

• 交易的复杂程度不断增加——随着交易越来越复杂，让管理它们的协议保持简单就变得更加困难。

• 创造性的解决方案——交易参与者往往会提出创造性和复杂的解决方案。这些解决方案解决了一个问题，但同时又带来了一系列需要解决的附加问题。

另一方面，大多数过于复杂的协议条款可以通过正确的起草和编辑技巧轻松简化。

(一) 保持句子简短

通常一个过于复杂的句子可以通过分成几个句子来简化。这是每个写作课和写作书上的老生常谈，同样适用于协议起草。下面是一个不友好句子的例子:

Except as otherwise expressly provided in this Agreement, Buyer agrees to defend, indemnify and hold harmless Seller and its Affiliates, and their respective officers, directors, employees and agents (collectively, the “Seller Indemnified Parties”), from and against any and all losses, liabilities, claims, damages, actions, causes of action, costs and expenses (including without limitation reasonable attorneys’ fees and disbursements and other costs of investigation and defense, whether or not a lawsuit is brought) (collectively, “Losses”), to which any of the Seller Indemnified Parties may become subject, directly or indirectly, insofar as such Losses arise out of or are based upon or relate to any inaccuracy in or breach of any representation or warranty made by Buyer in this Agreement or any other document, certificate or instrument executed and delivered by Buyer in connection herewith.

请注意，将上述语言分成三个句子的下面重写更容易理解：

Buyer agrees to defend, indemnify, and hold harmless the Seller Indemnified Parties, which includes Seller and its Affiliates, officers, directors, employees, and agents. This protection applies to any Losses incurred by the Seller Indemnified Parties due to any inaccuracy or breach of Buyer's representations or warranties in this Agreement or any related documents. Losses include any liabilities, claims, damages, actions, causes of action, costs, and expenses, such as attorneys' fees and costs of investigation and defense. The indemnification is subject to any express provisions in this Agreement.

有时候，为了使语句更易于理解，即使会增加字数，也需要将过于复杂的句子分解成多个句子：

Seller shall not disclose Confidential Information to any Person, except its professional advisors to the extent necessary in connection with their work on the Transaction, and the Seller’s lenders, and such disclosure is acknowledged by any such recipient to be subject to the confidentiality restrictions of this section 10.3.

上述例子的最后一条从句不太合适。需要将其拆分为一个独立的句子，即使两个句子加在一起比原句更长：

Seller shall not disclose Confidential Information to any Person, except its professional advisors to the extent necessary in connection with their work on the Transaction, and the Seller’s lenders. Seller shall obtain an acknowledgment from each such party to whom disclosure of Confidential Information is made that such Confidential Information is subject to the confidentiality requirements of this Section 10.3.

(二) 使用主动语态

这是写作教材中的老套路，但在起草协议中同样有价值。被动语态导致句子更加啰嗦和不直接。使用主动语态不仅使句子更简洁，还倾向于使句子更清晰。

If the Seller wishes to defer the closing date, notice thereof shall be given to Buyer no later than two business days prior to the scheduled closing date.

这个句子已经尽可能清晰了吗？不是，直到它被改写成主动语态，并消除关于谁提出延期通知的歧义：

If the Seller wishes to defer the closing date, it shall give notice thereof to Buyer no later than two business days prior to the scheduled closing date.

(三) 删除不必要的单词

这个规则在协议起草中比其他形式的写作更为重要。一个冗长的小说作家可能会让读者感到无聊；而另一方面，一个冗长的协议起草者可能会产生混淆、模糊或歧义，从而导致法律争议。

一份精心起草的协议就像手表或其他良好设计的机械一样。每个零件都有其在与其他零件的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而这些零件组合在一起以最高效的方式达成某种特定的结果。手表的设计师不会引入不必要的零件，因为这只会占用空间并增加手表的成本。并且最糟糕是它还会干扰其他部件的运作，导致手表不能准确计时。同样地，在协议条款中使用不必要的词语可能会导致解释上的不必要歧义。以下是一个包含不必要词语的条款示例：

Licensor hereby agrees and acknowledges that Licensee may exercise the Option in accordance with its terms and conditions, upon Licensee’s delivery of advance written notice promptly delivered to Licensor no later than 10 days prior to the expiration of such Option.

这句话中的“Licensor hereby agrees and acknowledges that”一句话并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信息。让许可方在本条款中再次确认同意协议中的所有条款是多余的。通过签署协议，许可方已同意所有约定，因此在这个条款中再次陈述是没意义的。此外，使用这些字眼可能会导致争论，即某些省略这些字眼的条款并非许可方真正同意的内容。最好不要冒这个险。

“terms and conditions”这个词组通常被使用，但它也是多余的，提及“terms”就包括所有的条款（包括条件），因此已经足够了。

书面通知要求的“advance”和“promptly”这两个词也是潜在的问题。该表述已明确要求书面通知在“Option”到期前至少提前十天送达。这些“advance”和“promptly”能够增加表达什么呢？反倒有可能导致这样的争论，即认为这些词肯定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在到期日前的10天期限之前必须发出单独的通知。

通过省略不必要的单词，消除引起不必要争论的可能性。

(四) 累加式起草

累积式草拟是对协议进行连续修订的过程，往往会导致条款变得笨拙和过于复杂。每一步对条款的更改似乎都是合理的，但累积效应却是杂糅不一。这一问题加剧于繁忙的草拟人员倾向于在条款末端附加新的概念，而没有通过全面的重写来协调新旧部分。让我们看一下一份Note Purchase Agreement中的四个连续版本的契约条款，用黑线标出每个版本中所做的更改。

Issuer shall not pay any dividends or make any distributions in respect of Capital Stock, or repurchase, redeem or otherwise acquire for value any Capital Stock.

Issuer shall not pay any dividends or make any distributions in respect of Capital Stock (except for dividends paid in additional Capital Stock), or repurchase, redeem or otherwise acquire for value any Capital Stock.

Issuer shall not pay any dividends or make any distributions in respect of Capital Stock (except for dividends paid in additional Capital Stock), or repurchase, redeem or otherwise acquire for value any Capital Stock, provided, however, that Issuer may repurchase Capital Stock from members of management in an amount not to exceed $1 million in any year.

Issuer shall not pay any dividends or make any distributions in respect of Capital Stock  (except for dividends paid in additional Capital Stock), or repurchase, redeem or otherwise acquire for value any Capital Stock, provided, however, that Issuer may repurchase Capital Stock from members of management in an amount not to exceed $1 million in any year, and provided, further, that such repurchases shall not be permitted at any time an Event of Default has occurred and is continuing.

这不是一个糟糕的条款，但是可以通过将两个例外情况串联起来并将第二个规定改为条件来简化，如下所示：

Issuer shall not pay any dividends or make any distributions in respect of Capital Stock or repurchase, redeem or otherwise acquire for value any Capital Stock, except for (i) dividends paid in additional Capital Stock, and (ii) so long as no Event of Default has occurred and is continuing, repurchases of Capital Stock from members of management in an amount not to exceed $1 million in any year.

四. 一致性

在起草协议时，注意一致性却非常重要。为什么一致性如此重要？不一致的协议条款可能会导致不同的解释。

比如，同一项资产购买协议的两个句子，第一个约定规定在交割时支付购买款项，第二个约定在交割后支付购买款项调整费用：

On the closing date, the Seller shall pay the Purchase Price to Buyer’s Account in immediately available funds.

The Seller shall pay the Purchase Price Adjustment on the fifth Business Day following the delivery of the Closing Date Balance Sheet.

对于上述第二个句子表述，卖方是否可以通过支票支付购买价格调整款项，因为没有提到“immediately available funds”？^[2] 这是不太可能的，当事人也不会想要这两个事项的支付方式不同。然而，如果类似的要求在条款中被不一致地处理，卖方则可以认为第二个款项可以通过支票支付。这个时候，买方的反对则找不到依据，因为第二个约定明显与第一个约定是不同的。

个别词汇的不一致使用也会造成潜在的陷阱。比如，同一份保函中的以下两个约定:

Guarantor guarantees the full payment and performance when due of all liabilities owing by Debtor to Creditor, whether now existing or hereafter arising.

Guarantor shall not be obligated to make any payments hereunder in respect of indebtedness of Debtor to Creditor at any time that Debtor’s Net Worth is at least $20 million.

很明显，“liabilities”一词的含义比“indebtedness”一词更广泛，因此第二个约定并没有达到免除担保人的所有担保义务的效果。

起草人还必须警惕字串使用中的不一致:

Seller shall indemnify Buyer for all damages, liabilities and expenses to the extent arising from Seller’s breach.

Buyer shall indemnify Seller for all damages and liabilities to the extent arising from Buyer’s breach.

在第二个约定中省略“expenses”一词可能意义重大。如果卖方因买方违约而被第三方起诉，对卖方的任何损害赔偿将由买方的赔偿承担，但不包括其法律费用。

另一个应该注意一致性的地方则是协议的条目、章节和子章节的编号。这也是在协议中常见的表述，具体如何表述本身问题不大，但起草人应注意始终遵循一个标准，比如对第1条中的其中一款表述为“第1(3)c款”，则第2条中的一款则不应编号为“第2.b款”或第2.1.b条。在一份协议中没有遵循相同的编号表述标准会产生潜在的风险吗? 可能不一定，但是对于这种细节的关注程度，至少可以表明起草人在意自己作为律师的专业水平。

许多交易涉及许多同时执行和交付的相关协议。起草人应尽可能避免这些相关协议之间的不一致。比如，如果交易一方在一份协议中被称为“Borrower”，在另一份协议中则被称为“Debtor”，而在另一份协议中却被称为“Assignor”，可能会造成混淆。

有关协议中不一致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起草者使用模板导致“瀑布效应”。当起草人在一份协议中使用模板或先例，并且随着修改的进行，最初模板或先例中的错误或不一致性会不断放大，最终可能会导致整份协议中存在多个不一致或矛盾之处。

例如，起草人可能使用一个模板来起草一份保密协议。在修改协议中的特定条款时，起草人可能会忘记检查其他部分的一致性，导致最终协议存在不一致之处。这种错误可能会在后续谈判中被发现，导致协议无法达成或者导致双方的合作受到影响。

因此，起草人在使用协议模板时应该特别小心，确保对模板进行仔细审查和修改，以确保最终协议的一致性和准确性。

五. 清晰

协议起草的最终目的是要清晰易懂。实现清晰并不是单纯的技巧，而是通过本章所倡导的其他原则的应用而实现的。如果协议能够写得精确、简单和一致，那么就能够做到清晰易懂。如果协议确实很清晰，那么它就能够准确地反映双方达成的协议，并且能够被所有客户以同样的方式理解。判断一份协议是否写得清晰易懂，有一个经验法则可以借鉴：如果一个法官无法很好地理解协议，必须花费相当多的时间来审查，那么这份协议的起草就是失败的。

很多人在签署协议时会很容易被卷入复杂的交易过程中，他们可能会受制于律师专业知识的限制，或者被过于繁琐的协议条款所迷惑。然而，我们不能忽视起草协议的主要目的：创造一份精准、简明、一致和明确的协议，也就是说，一份方便客户使用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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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Article 9 of the Uniform Commercial Code

[2]“immediately available funds” 是指可以立即提取现金的银行存款账户或投资账户。